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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我甘之如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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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沒有見到陳思遠之前, 他在洛嬋的腦海中是一個精明的商人模樣, 整日與銀錢打交道, 待真正見到他本人時,洛嬋便有些意外了,他看起來很年輕,約莫與大將軍差不多的年紀, 穿著一襲深藍色的衫子, 手裏拿著折扇, 斯斯文文的,眼神溫和, 不說話也帶著三分笑意, 很容易就叫人心生好感。

他見洛嬋好奇地打量, 微微一笑,如沐春風, 拱手道:“在下陳思遠,家中排行第二, 嫂嫂叫我陳二便是。”

旁邊的遲長青冷不丁來了一句:“怎麽不稱遲夫人了?”

洛嬋的臉陡然羞紅, 陳思遠知他故意說這話是記仇,打了個哈哈哂笑道:“你我原是過命的交情,親如兄弟一般,這麽著稱呼不是生分了麽?”

他滿臉帶笑, 說話和和氣氣的,聽說還有過命的交情,洛嬋愈發好奇, 遲長青便解釋道:“我從前與他是不打不相識,十歲出頭那會年紀小,心高氣傲,兩人不知因著一件什麽小事起了爭執,在朱雀街的橋頭打了一架,結果他掉水裏去了,我不成想這人竟不會鳧水,險些淹死在護城河裏頭,因著怕背上人命官司,便只好親自跳下去把他撈了起來,這才與他結識。”

從前的事情聽著有趣,洛嬋想不到沈穩的大將軍也有如此任性好玩的一面,吃吃掩口輕笑起來,陳思遠不尷不尬地摸了摸鼻子,咳了兩聲,笑道:“都是些陳年舊事了,不好再提,嫂嫂聽個樂便是。”

幾人正說話間,小廝奉了茶上來,洛嬋一嘗便知這些茶是京師裏帶來的,甘甜清冽,回味悠長,想來這位陳二公子平日裏也是一個講究人,她正這麽想著,卻聽遲長青開口道:“你怎麽親自來了?”

陳思遠笑笑,放下茶盞,和和氣氣地道:“這不是擔心你麽?你離了京師,只給我來了一次信,我心裏念著你的安危,一路奔波,不惜車馬勞頓,特意過來看一看你。”

聞言,遲長青心中倒真浮現了幾分感動,他朋友素來不多,後來去了軍中,結識了一二個,但是都戰死了,唯有這個少年時期相識的朋友,君子之交,平日裏不必如何聯絡感情,但到了那個關頭,自然而然就會想起來。

還沒等他感慨完,卻見一名小廝進來稟道:“二公子,劉管事方才來了一趟,說涪江那邊的貨已到了,您什麽時候有空過去看看。”

遲長青心裏才剛升起的感動瞬間碎了個稀爛,他端起茶盞,涼涼地看了陳思遠一眼,似笑非笑道:“二公子的生意倒是忙。”

兩人到底是多年舊友,陳思遠的臉皮厚如城墻,仍舊笑瞇瞇地道:“做生意只是順便的,順便的。”

一旁的洛嬋捧著茶盞,看看他,又看看遲長青,聽他們說話也覺得甚是有趣,笑完了,又想起父兄母親的下落,心中踟躕,想詢問一番,卻又怕顯得唐突,遲長青雖然在與陳思遠寒暄,但是註意力卻全落在自家小啞巴身上,眼見她欲言又止,哪裏還不知道她的心思?遂對陳思遠道:“京師裏的情況如何了?可有我……岳父岳母與兩位兄長的消息?”

聽聞此言,洛嬋下意識揪緊了袖口,一顆心高高地提了起來,十分緊張,明明是期盼已久的消息,如今卻甚是忐忑不安,緊盯著陳思遠,連呼吸幾乎都要屏住,像是生怕聽漏了一個字。

陳思遠看過來一眼,笑笑道:“我是聽說,你那兩位大舅哥,洛淮之與洛澤之,原是在大理寺裏的,前陣子都先後被放出來了,如今倒也沒什麽大妨礙。”

於是,洛嬋的一顆心終於落到了實處,展顏而笑,灼然如怒放的花,她拉著遲長青的袖子輕輕搖了搖,滿眼都是呼之欲出的歡喜,遲長青怕她看出異樣,只好壓下心中的沈重,彎起唇角來,道:“這下放心了?”

他說著,又像是不經意地看了陳思遠一眼,陳思遠與他素有默契,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,又搖著扇子笑道:“我還聽說,洛淮之如今已恢覆官職了,皇上對他還甚為看重呢。”

洛嬋聽了這話,大松一口氣,又想起什麽,拉過遲長青的手寫了幾句,遲長青明白了她的意思,頓了頓,才看向陳思遠,問道:“那……我的泰山大人與岳母如何了?”

陳思遠嘶了一聲,面上露出幾分歉然,對洛嬋道:“實在對不住嫂嫂,我前陣子其實沒有常在京師,這次出來得也很匆忙,所以也並不清楚兩位高堂的下落。”

洛嬋猛然一怔,眼中笑意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茫然,她有些無措地看了看遲長青,大將軍微垂了眼,不忍看心上人眼底的失望之色,手在袖中緊握成拳,然後又松開,握住了洛嬋的手,陳思遠見氣氛不對,立即又笑道:“不過嫂嫂莫急,這樣,我這就修書一封送去京師,著人幫忙打聽清楚,來回也不過十來日的光景罷了。”

洛嬋仍舊是怔怔的,表情有些茫然,陳思遠面上的笑意頓了一下,不敢再說什麽,只是看向遲長青,遲長青抿了抿唇,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小啞巴的頭,低聲道:“你若實在擔心,明日我便帶你進京去。”

聞言,洛嬋立即搖搖頭,她聽陳思遠方才與遲長青交談,京師裏的人們如今都以為遲長青已經死了,新婚之夜,將軍府的那一場驚險萬分的刺殺圍剿,令她至今記憶尤深,歷歷在目,她豈能讓遲長青再冒險陪她入京師?若是出了事又如何是好?

洛嬋這般反應,其實在遲長青的預料之中,然而看著小啞巴面上的黯然之色,他心中一陣隱痛,竟覺得自己十分的卑劣,甚至於生出些許自厭來。

陳思遠似有所覺,但他到底是一個外人,不知其中究竟,也不好貿然開口,今日一早他派了小廝去客棧,遲長青也交代過洛嬋如今的情況,她因當初家中的變故,在牢裏又受了些刺激,嗓子啞了,所以最好不要將洛稷與其夫人逝世的消息告知洛嬋,可他又想讓他的妻子高興,便讓陳思遠報喜不報憂,只告訴她洛淮之與洛澤之的情況。

陳思遠雖覺不妥,但還是照著好友的話這麽做了,但是如今看來……

他心裏嘆了一口氣,岔開話題,故作輕松道:“你托我尋的那些魚苗也都帶過來了,不過我倒是好奇,你怎麽好好的,突然想起來養魚了?”

遲長青便平平道:“養魚就是為了吃,還能是為了什麽?”

陳思遠竟覺得很有道理,沒錯,養魚確實是用來吃的,可為何非得要他從北地帶那些魚苗過來?難道江南的魚竟不能吃麽?

……

陳思遠不辭勞苦,千裏迢迢從京師帶了魚苗來,非要同他去遲家莊看看,美其名曰,是關懷舊友如今的境況,遲長青只覺得他是想瞧新鮮,但人家幫了忙,他倒也不好拒絕,便同意了。

陳思遠派人套了車馬,請了洛嬋上車,這才避著人對遲長青簡短說了幾句話,告知了他如今京師的情況:“新皇登基之後有雷霆手段,性情暴戾,動輒打殺,你之事過後,又連殺幾名舊臣,朝中頗有微詞,只是無人敢說,如今右相已托病不朝了,左相高盛把持朝政,朋黨漸豐,來日不太平啊。”

遲長青面不改色,片刻後才淡淡道:“且讓他不太平便是。”

陳思遠欲言又止,遲長青看了出來,道:“怎麽?有話直說,好些日子不見,如何扭捏起來了?倒叫我不習慣。”

陳思遠失笑搖首,道:“只是想同你說,雖然現如今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,但你好歹低調些,就算在這窮鄉僻壤,也不乏有幾個耳目靈通的認出了你,回頭又惹來麻煩。”

遲長青沈默一下,回道:“嬋兒更重要。”

他那時滿心滿眼都只剩下了他的小啞巴,哪裏顧得上其他?陳思遠愕然,片刻後方才笑起來,道:“遲未寒,想不到你也有今日。”

遲長青卻認真道:“我也是想不到,但若回顧從前,只覺得沒有遇見嬋兒的那些年都仿佛白過了似的。”

陳思遠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,道:“罷了,你這有了媳婦的人就是不一樣,這放從前,哪兒能聽見你說出如此之肉麻的話來,我還記得當初聽說了禮部尚書家的三公子,為了娶一個青樓女子進門,跟他爹老子鬧翻了,挨了痛打不說還被逐出了門,那會你是怎麽說來著?說京師護城河裏淌的水都沒他腦子裏的多。”

他還故意打了一個寒顫,像是抖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,面對好友的調侃,遲長青不以為意,甚至還大笑起來,末了才道:“晉如,我甘之如醴。”

他見陳思遠不解,便道:“來日你有喜歡的人便懂了。”

聞言,陳思遠打開折扇,笑道:“若是能同銀子成親,我自然也是願意的。”

遲長青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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